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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孔子周游列國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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樊遲應聲而出,躍過濠溝,頭也不回地朝著齊軍沖去。左軍將士受到感染,紛紛跟隨其後,殺入齊軍陣地。

正當魯國左軍氣勢如虹,奮勇殺敵的時候,右軍卻不爭氣地潰敗了。右軍毫無戰意,潰敗是意料之中的事。後人甚至認為,右軍不是被齊軍擊潰,而是主動逃跑。

但是也有人表現出臨危不亂的武士風範。據《論語》記載:右軍將領孟之側在逃跑中主動殿後,最後一個進入曲阜。快要入城的時候,故意拿著箭抽打自己的戰馬,對別人說:“不是我敢於殿後,是我的馬實在跑不快啊!”孟之側是孟氏族人,他這樣做,估計也是想為孟氏找回點面子吧。

還有一位名叫林不狃的小人物,是右軍的一個伍長,管著手下四名步兵。右軍開始潰敗的時候,手下問他:“咱們也跑吧?”林不狃說:“逃跑誰不會啊?非我所為。”手下說:“那咱們留下抗敵?”林不狃說:“大夥都跑了,就咱們五個人五條槍,抗個屁啊!”帶著自己的隊伍,保持戰鬥隊型,徐徐而退,結果五人全部戰死。

戰鬥從早晨打到中午。在右軍逃跑的情況下,冉求的左軍孤軍奮戰,竟然大獲全勝。當天夜裏,齊軍夜遁。冉求得到情報,三次要求追擊,都被季孫肥否決。

最讓人無語的是右軍統帥孟彘,打了敗仗回來,逢人便說:“我的表現確實不如顏羽,但是比邴洩強。顏羽在戰場上躍躍欲試,恨不得沖在最前面;我不想打,但我知道保持沈默;邴洩這家夥最窩囊,一個勁兒地叫‘快逃’,所以我們就逃跑了!”言畢又是一陣大笑,絲毫不覺得臉紅。

夫差去得快,來得也快。同年夏天,吳軍再度北上,討伐齊國。

越王勾踐聽到消息,親自率領文種、範蠡等親信來到姑蘇,預祝夫差馬到成功。吳國上自夫差,下至普通士人,都得到了勾踐送來的一份賀禮,人人有份,舉國歡喜。唯有伍子胥愁眉不展。有人問起來,他便惡狠狠地回答:“難道吳國是勾踐豢養的一條狗嗎?”

那人嚇了一大跳,說:“相國何出此言?”

伍子胥說:“他扔塊骨頭,咱們就得流血犧牲,這不是養狗嗎?”

那人趕緊把耳朵堵上,不敢再聽。伍子胥餘怒未消,跑到宮裏對夫差說:“越國對於吳國來說,始終是心腹之患。勾踐現在這樣溫柔馴服,不過是為了掩藏禍心,請大王明察秋毫,不要上了他的當。”

夫差眼中閃過一絲不快,但仍然耐著性子,故意問道:“若依相國之見,寡人當如何?”

伍子胥說:“停止討伐齊國,先收拾了越國再說。齊國遠在東海,就算我們打敗齊國,也得不到任何好處。越國就在吳國旁邊,吳不亡越,越必滅吳。”

夫差冷冷地說:“相國對越國的成見可真是很深哪!”

伍子胥回敬道:“大王難道忘了殺父之仇?”

夫差臉色大變,說:“寡人心意已決,休得再諫!”為了不讓伍子胥再在身邊嘮叨,幹脆派他出使齊國,去下戰書。自古以來,兩國交兵,哪有派相國去下戰書的?伍子胥長嘆一聲,遵命而行。不過他留了一個心眼,將自己的兒子伍豐也帶了過去,回來的時候,就讓伍豐留在了齊國。

同年五月,吳、魯聯軍攻克博城(今山東省泰安境內)。齊國亦發兵抵抗,雙方在嬴城(今山東省萊蕪境內)附近對峙。齊軍擺出的陣勢是:國書統帥中軍,高無丕統帥上軍,宗樓統帥下軍。而吳軍擺出的陣勢是:夫差親自統帥中軍,胥門巢統帥上軍,王子姑曹統帥下軍,展如統帥右軍。

這一戰,關系到齊國的生死存亡,齊軍將士都憋足了勁,發誓要讓吳國人有來無回。下軍統帥宗樓與大夫閭丘明互相鼓勵說:“大丈夫終有一死,能夠為國捐軀,死而無憾。”中軍統帥國書和禦者桑掩胥將寫有“必死”二字的白布裹在頭上,公孫夏見了,十分感動,命令他的部屬唱起《虞殯》(送葬的挽歌)相送。陳逆命令部下嘴中含玉參加戰鬥,以示赴死的決心(古代死者含玉,據說可使靈魂不散)。公孫揮向部下發表戰前演講,豪氣幹雲,說:“每個人都要帶上八尺長的繩子,準備收拾吳軍的首級!”東郭書是第三次參加戰鬥,他對部下說:“古人說,三戰必死,我已經是第三次來到戰場,沒有打算活著回去。”命人將心愛的琴送給好朋友弦多,說:“我再也見不到您了。”

齊國的第一權臣陳乞也參加了這次戰鬥。眾人愛國熱情高漲的時候,他也鼓勵自己的親弟弟陳書:“奮勇殺敵,不要活著回來!”接著又說了一句:“你如果死了,齊國就是我的了!”言下之意,要陳書用生命為陳家爭光,好使陳家能夠順利奪取政權。陳家人的思維,總是那麽與眾不同。陳書簡單地回答:“這一戰,我只會聽到前進的鼓聲,不會聽到您鳴金收兵了,請保重!”

雙方在艾陵(今山東省萊蕪境內)展開戰鬥。齊軍雖然士氣高漲,仍擋不住吳軍的金戈鐵馬。展如率領的吳國右軍首先擊潰高無丕率領的齊軍上軍。齊國的中軍開始擊敗了吳國上軍,但是夫差親率精銳的王卒救援,又將齊國中軍擊潰,遂大敗齊軍,殺死國書、公孫夏、閭丘明、陳書、東郭書等眾多將領。

相比齊國人的慷慨赴死和吳國人的所向披靡,魯國人在這場戰爭中的表現可以用“不堪”二字形容。據《左傳》記載,夫差在戰前召喚叔孫州仇,說:“你擔任什麽職務?”叔孫州仇說:“忝為司馬。”夫差便賞賜給他盔甲和長劍,說:“好好為你的國君服務,不要辱沒使命!”意思是要他奮勇殺敵,別活著回來。叔孫州仇戰戰兢兢,不知道如何應對。倒是端木賜膽大,眼看要冷場,連忙上前跪拜,替他收下盔甲,說:“州仇接受盔甲,聽從君令。”受甲而不受劍,意思當然是只求自保,不肯賣命。幸好夫差不計較,戰後還將俘獲的齊軍戰車八百乘和齊軍首級三千獻給了魯哀公,其中包括國書的人頭。

魯哀公不敢怠慢,命人精心打造了一個匣子,用紅黑色的絲綢做墊,將國書的人頭裝好,還綁上精致的緞帶,派大史固連同一封信送回齊國,信上說:“如果上天不是明察秋毫,怎麽會讓下國(指魯國)獲勝?”話說得很得體,但是據《國語》記載,這句話應該是夫差寫給齊簡公的——齊悼公死後,公子壬被立為國君,也就是歷史上的齊簡公。

艾陵之戰是夫差稱霸天下的最重要一戰。單從軍事上而言,艾陵之戰無疑是空前成功的,這一點從夫差送給魯哀公的八百乘戰車就可以看出來。八百乘戰車,在任何一個年代都是相當龐大的軍事裝備,幾乎是一個中等國家的全部軍事力量,卻在一戰之間成為吳軍的戰利品,可以說是史無前例。後世有人認為,吳軍之所以取得勝利,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大膽突破常規,在傳統的三軍陣型之外,使用了右軍作為游擊部隊,對突破齊軍陣線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。而這一戰術,正是孫武“以正合,以奇勝”的作戰思想的體現。

然而,艾陵之戰也是夫差走向滅亡的關鍵一戰。這一戰後,夫差自信心爆棚,從此不將天下諸侯放在眼裏,在國內也是順我者昌,逆我者亡,聽不進任何反對意見。第一個死在夫差劍下的,便是伍子胥。

據《史記》記載,太宰伯嚭素來嫉恨伍子胥,想取而代之,便在夫差面前進讒說:“伍子胥為人剛暴、寡恩、多疑,常有怨言,遲早會成為禍害。前一次大王討伐齊國,他認為不可,您最終還是出兵並且取得勝利,舉國歡騰,唯有他心懷不滿,反而加深了怨恨。這一次您討伐齊國,他又強烈反對,恨不得吳軍失敗,好證明他的正確。沒想到您英明神武,打得齊國十萬大軍全軍覆滅,讓天下人都在您的劍下戰栗。什麽齊桓、晉文、秦穆、楚莊,在您面前不過是尋常君主,羞稱霸主!伍子胥不但不為您感到高興,反而到處說您的壞話,說什麽吳國危險了,笑話!您只要跺跺腳,晉侯在新田都能感覺到地面在顫抖,哪個傻瓜會認為吳國有危險?不,伍子胥不是傻瓜,他這是別有用心。下臣聽說,他趁著去齊國訪問的機會,將兒子伍豐帶到了齊國,投靠在鮑氏門下。齊國人為了討好他,還封給伍豐土地。作為吳國的相國,他這不是裏通敵國麽?”

夫差大吃一驚:“竟然還有這等事?”遂派人調查,果然如伯嚭所言。伍豐投靠到鮑氏門下,不但獲得了土地,還被封為“王孫氏”,過得十分瀟灑。夫差大怒,派人給伍子胥送去一柄“屬鏤”,說:“您自己看著辦吧!”

屬鏤是寶劍名。前面剛剛說過,國君賜臣劍,只有一個意思,讓他不要再活了。伍子胥當然知道夫差的心意,仰天長嘆道:“當年我為了報仇來到吳國,傾盡全力讓你父親當上吳王,又助他打敗楚國,稱霸江淮。而今你竟然聽信小人的讒言,要殺我這個老頭子!罷,罷,罷,我死不足惜,只有一事相求,死後請將我的眼睛挖下來,掛在首都的東門之上,我好看著越國人是怎麽滅掉吳國的!”說罷自剄而死。

夫差讓人將伍子胥的屍體用草革包裹著,扔到了長江裏。

伍子胥死後,夫差耳根清靜,加快了稱霸天下的步伐。公元前483年夏天,夫差與魯哀公在吳國的橐臯(tuógāo,今江蘇省如臯境內)舉行會晤,大宰伯嚭請求重溫五年前鄫城之盟的誓詞。這個要求讓魯哀公感到很為難。眾所周知,鄫城之會上,吳國要求魯國以百牢之禮招待夫差,伯嚭還宣召季孫肥前來相會,完全沒把魯國放在眼裏,魯國人回想起這件事就覺得恥辱,怎麽還會想去重溫那段誓詞呢?

孔丘的門生端木賜再度出馬,對伯嚭說:“誓詞,是用來鞏固誠信的,所以要用內心來記住它,用文字來表達它,用布帛來記載它,向鬼神發誓來維護它。寡君以為,兩國當年簽訂了神聖的盟約,互相之間一直遵守,沒有絲毫變更,完全沒有必要拿出來舊事重提。”伯嚭再度被端木賜說得啞口無言,這事就擱下來了。

夫差還派人請衛出公前來參加會議。衛出公不想去,大夫子木勸道:“吳國雖然無道,但仍然足以成為衛國的憂患,您還是去吧!大樹倒下,砸倒一片;好狗發瘋,見人就咬,何況是這麽可怕的國家!”衛出公於是戰戰兢兢地來會見夫差。

夫差的如意算盤是,先搞一個東部的小型國際聯盟,將衛國、魯國、宋國、邾國、郯國等納入進來,然而逐漸向西發展,與晉國一爭高下。但是衛出公秘密會見了魯哀公和宋國的代表皇瑗之後,膽子突然大了,明確向夫差表示,不能和吳國結盟。夫差很生氣,龐大的齊國都被吳國打敗了,小小的衛國居然敢公開叫板?於是派兵將衛出公的住處包圍起來,想來個霸王硬上弓。

子服何對端木賜說:“諸侯相會,事情辦完之後,盟主向大夥贈送禮物,東道主安排宴會,依依惜別。現在吳王不但不向衛侯贈禮,反而將他囚禁起來,您得想想辦法啊!要不,您去跟伯嚭溝通溝通?”

端木賜說:“我是跟伯嚭打過兩次交道,他對我也挺尊重,我可以去試試。可是這個人貪婪成性,你不能讓我空著手去。”

子服何說:“這個自然。”

於是,端木賜“束錦以行”,帶著禮物去找伯嚭,先不說明來意,一味閑聊,裝作不經意地聊到衛國。端木賜故意問:“聽說貴國派兵將衛侯的住處包圍了,這是為什麽啊?”

伯嚭說:“那得怪衛侯太不識擡舉。寡君好心,要與衛侯交朋友,他卻姍姍來遲。寡君害怕他又匆匆離去,所以只好將他留下來了。”

端木賜說:“原來如此。我聽說衛侯來之前,曾經與臣下商議,有人主張他來,也有人反對他來,拿不定主意,所以才會遲到。那些支持他來的,是吳國的朋友;反對他來的,是吳國的敵人。現在貴國將衛侯囚禁起來,不是讓朋友感到難堪而讓敵人洋洋得意嗎?而且吳王想領導諸侯,卻又囚禁衛侯,誰不感到害怕?親痛仇快、諸侯畏懼,這可不是稱霸天下的做法哦!”

伯嚭第三次被端木賜說服,請求夫差釋放了衛出公。想來是吳音溫軟,衛出公被吳國人囚禁的這段時間,竟然喜歡上了吳國的語言,回到衛國之後,還是學著吳國人怪腔怪調地說話。衛靈公的孫子公孫彌牟當時還小,聽到衛出公的聲音便對人說:“國君恐怕不免於難了,被人囚禁了還學著人家說話,這是打算長久去南蠻之地生活啊!”

【夫差會盟諸侯,勾踐乘虛而入】

一系列的戰爭和外交手段之後,夫差認為自己已經鋪平了稱霸天下的道路,於公元前482年通過魯哀公向晉定公發出會盟的要求,三方確定將黃池作為會盟地點。

為了向中原各國炫耀武力,夫差決定親率吳軍的主力部隊北上,再度討伐齊國,然後一路向西,參加黃池之會。但問題是黃池在今天河南省封丘境內,離吳國距離較遠,不利於部隊大規模行動。吳國的水利工程師解決了這個難題,在原來已經挖通的邗溝的基礎上繼續開挖渠道,接通了沂水和濟水(黃池在濟水故道南岸)。這樣一來,數萬名吳軍便可乘船從江南開到河南,夫差出入中原就方便多了。

宏偉的工程背後,是吳國百姓付出了難以想象的艱辛和血汗,再加上那些年光景不好,糧食連年欠收,吳國早就是民怨沸騰,朝野之間對於即將到來的黃池之會更是議論紛紛,夫差聽得頭皮發麻,下令:“誰敢在這件事上發表意見,死罪!”

但仍有人冒死進諫,那就是夫差的兒子大子友。有一天清晨,大子友手持彈弓,從後花園出來,衣服和鞋子都濕了。夫差覺得很奇怪,問道:“一大早的,你拿著彈弓,衣冠不整,成何體統?”大子友說:“剛剛經過後園,聽到秋蟬鳴叫,便循聲去看。只見那蟬附在高高的樹上,飲了清晨的露水,吹著涼爽的秋風,悠然自得,振翅而鳴。不料有一只螳螂借著枝葉作掩護,悄悄地跟在它身後,作勢欲撲。螳螂專心致志,志在必得,不知道自身後還有一只黃雀,悄無聲息地接近。黃雀一心想著螳螂將是一頓美味的早餐,卻不知道我手裏拿著彈弓,正在樹下瞄準它。好笑的是,我一門子心思要射黃雀,跟著它移動腳步,沒有看到地上有一個洞,一腳踏了進去,摔了個狗啃泥,所以才搞得這麽狼狽,讓大王笑話。”

夫差笑道:“只顧眼前之利,不見身後之患。所謂愚蠢,莫過於此。”

大子友不失時機地說:“還有比這更蠢的。魯國承襲周公的福德,無欲無求,而齊國不愛惜百姓的生命,舉兵相侵。齊國大舉進攻魯國,沒有想到吳國盡起境內之士,千裏奔襲,打得他們丟盔棄甲。而吳國兵強馬壯,只想著稱霸中原,不知道越王正在偷偷地訓練死士,將趁虛而入,屠我吳國,滅我吳宮。大王,您說世上還有比這更危險的事嗎?”

夫差揮揮手,讓大子友退下,若有所思。然而,黃池之會已經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。公元前482年六月,晉定公、魯哀公和吳王夫差在黃池相會,周敬王也派卿士單平公參加。

七月六日,各路諸侯舉行盟誓。在誰當盟主的問題上,吳國和晉國的官員發生了爭執。吳國人認為,吳國的先祖太伯,本為周室先祖周太王的長子,因為周太王喜歡小兒子季歷,很想立季歷為儲君,便主動避讓,這才讓季歷的兒子周文王得以即位。從這段歷史上講,即便是周天子也得讓吳王三分。晉國人認為,吳、晉同為姬姓諸侯,晉國自晉文公年代開始,就一直是中原的霸主,沒有理由讓吳國爭先。雙方各執一詞,互不相讓,眼看就要鬧成僵局,晉國的趙鞅在營中大聲呼道:“司馬寅何在?”

司馬寅是晉國軍中司馬,負責行軍作戰的安排,當時正在帳外候命,聽到趙鞅召喚,趕緊進帳。

趙鞅說:“天色已晚,大事還沒有定下來,這是你我二人之罪。馬上擊鼓,命令士兵們做好戰鬥準備。誰當盟主,光費口舌是爭不出個結果來的,還是打一仗再說吧!”

司馬寅大吃一驚,連忙說:“待下臣前往吳營打探一番,然後再請您定奪。”

司馬寅跑到吳營,裝作噓寒問暖,轉了一圈就回來了。他對趙鞅說:“請您稍安勿躁。吳國人的氣氛不對,雖然大夫們都談笑風生,吳王本人卻興致不高,估計是國內出什麽大事了。我聽人說,越國趁著吳國大軍在外,偷襲了吳國,但是不知道具體戰況如何。從吳王的表現來看,恐怕形勢不容樂觀。請再等等,我們有的是時間,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屈服的。”

果然,不久之後,吳國方面傳來信息,願意讓晉定公主盟。夫差雄心勃勃而來,卻以一步之差與霸主失之交臂。

吳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?

原來,就在吳國大軍抵達黃池的時候,越王勾踐也開始行動了。經過多年的臥薪嘗膽,勵精圖治,勾踐不但獲得了越國民眾的衷心擁護,而且擁有了一支裝備精良、訓練有素的軍隊。他將這支軍隊一分為二。大夫疇無餘、謳陽率領其中一隊作為先頭部隊,從南面抵達姑蘇近郊。

當時吳軍主力盡在國外,留守姑蘇的部隊不過是些老弱病殘。大子友臨危不亂,帶著王子地、王孫彌庸和壽於姚等人登上橫山(今江蘇省蘇州境內)觀望越軍。彌庸遠遠地看見越軍中豎著一面戰旗,說:“這是我父親曾經使用的戰旗啊!”——彌庸的父親當年跟隨闔閭討伐越國,戰死沙場,其戰旗亦為越軍所獲。彌庸向大子友請求出擊,說:“不可見到仇人而不去殺他!”大子友不同意,說:“我已經派人加急送信到黃池,但是要等父王大軍返回,還有一段時間。現在城內守備空虛,我們憑借城高池深,堅守不出,或許還能支撐一些日子。主動出擊的話,攻而不克,那就是亡國的大事了,請一定忍耐!”

彌庸不聽,帶著自己的部下五千人開城迎敵。大子友勸阻不住,只得派王子地相助。兩軍在姑蘇城外大戰,吳軍以老弱病殘之師,竟然大獲全勝,彌庸俘虜了疇無餘,王子地俘虜了謳陽,越國的先頭部隊全線崩潰。

然而就在這個時候,勾踐率領的越軍主力趕到。大子友在城內見到,怕彌庸和王子地全軍覆沒,便也率領部隊傾巢而出,料想趁勾踐遠道而來,立足未穩,如果全力一擊的話,或許還有勝算。不幸的是,現在的越軍遠非當年的越軍可比,人數又占絕對優勢,沒費多少力氣就將吳軍收拾得幹幹凈凈。大子友、王孫彌庸、壽於姚都成為了越軍的俘虜,姑蘇城陷落。

城破之際,王子地派了七名武士趁亂突圍而出,星夜趕到黃池,將消息報告給了夫差。

夫差不動聲色地聽完報告,命親信將這七個人帶到沒人的地方殺掉。應該說,吳軍的保密工作做得還是很不錯,而且夫差本人也掩飾得很好。若非司馬寅看出了端倪,黃池之會說不定還真讓他做成了盟主。

饒是如此,夫差統帥的吳國大軍仍然是一支可怕的力量。黃池之會的時候,夫差要求魯哀公陪同自己會見晉定公,子服何對夫差的使者說:“天子召集諸侯,則盟主帶領諸侯朝覲天子;盟主召集諸侯,則諸侯帶領子爵、男爵朝覲霸主。自天子以下,朝覲時使用的玉帛也各不相同。所以魯國進貢給吳國的,從來都比給晉國的豐厚,那是把吳國當作了自己的領袖才這樣做的。現在諸侯相見,大王打算帶著寡君會見晉侯,請問大王是把晉侯當作盟主了嗎?如果真是那樣的話,魯國就要改變進貢的輕重,大王想必不會不高興吧?”吳國使者將話傳給夫差,夫差便沒有要魯哀公陪同,單獨會見了晉定公。

不久之後,夫差又後悔了,要將子服何囚禁起來。子服何很鎮定地說:“我已經在魯國立好了繼承人,早就準備好了兩輛車子和六個隨從,隨時聽候您的調遣。”夫差便將子服何帶走,讓他隨吳軍南下。走到戶牖(今河南省蘭考境內)的時候,子服何對伯嚭說:“按照魯國的傳統,十月要祭祀天帝和先王,包括吳國的先祖太伯也在其列。自魯襄公以來,我家世代都在祭祀中擔任職務,這次如果不參加,祭祀官會說,這是吳國造成的。我擔心天帝和先王聽了,會不高興。再說,貴國認為魯國不恭敬,卻只逮捕了我等七個下賤的人,對魯國又會有什麽損害呢?”

伯嚭最好打交道了,只要有禮,他必從善如流,於是向夫差報告說:“咱們把子服何帶回吳國去,對魯國沒有任何損害,卻敗壞了吳國的名聲,不如放他回去吧。”夫差同意了,於是將子服何放回。

吳國大軍一路南下,經過宋國的時候,夫差還想攻打宋國,因為宋國沒有參加黃池之會。伯嚭勸道:“咱們打下宋國不難,但是國內有事,只怕不能長久呆在這裏,還是算了吧。”夫差這才作罷。

同年冬天,夫差回到了被勾踐洗劫一空的姑蘇。這座曾經繁華的都城,現在城墻破敗,宮室雕零,人民流散,空空蕩蕩,就像是一座鬼城。經過城門口的時候,夫差突然想起了伍子胥曾經說過,要將自己的眼睛掛在城門上,好看著越國人打進姑蘇。夫差不禁暗自瞪了伯嚭一眼,一股悔意湧上心頭。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,當務之急是派人到越國去談判,否則的話,越軍再打過來,吳國就很難應付了。

收到吳國送來的厚禮後,勾踐很寬容地笑笑,答應了吳國人的請求。他知道,現在還不是跟夫差算總賬的時候,那麽多年他都等了,不在乎多等幾年。

勾踐能等,楚國人卻不能等了。公元前480年夏天,楚國派令尹宜申、司馬公子結出兵攻打吳國,抵達桐汭(ruì,桐水拐彎的地方)。

所謂患難見真情,在吳國的危難時刻,陳閔公派大夫公孫貞子前往姑蘇進行慰問。不料公孫貞子走到姑蘇附近,突然得急病而死。陳國副使芋尹蓋打算帶著公孫貞子的靈柩入城,繼續完成使命。

夫差被陳國人的熱情搞得哭笑不得,派伯嚭到城外慰勞陳國使團,辭謝道:“現在正是雨季,天天大雨滂沱,恐怕雨水毀壞大夫的靈柩,讓寡君更加感到過意不去,請你們還是回去吧!”

芋尹蓋說:“寡君聽說楚國無道,屢次攻打吳國,禍害你們的百姓,因此派人前來慰問。很不幸,碰上上天不高興,使臣在路上喪了命。我們不得不耗費時間準備殯殮的財物,又怕耽誤使命而日夜趕路,帶著他的靈柩每天變換住地。現在好不容易到了姑蘇,大王卻命令不要讓靈柩進城,這不是將寡君的好意丟棄在雜草從中了嗎?”

伯嚭連忙說:“不是這個意思啦!”

芋尹蓋不聽伯嚭解釋,繼續說道:“下臣聽說,對待死者要像他還活著一樣,這就是禮。因此在國事訪問中使臣去世,就要奉著靈柩來完成使命;如果受訪的國家發生喪事,使臣也要繼續完成使命。現在您要我們帶著使臣的靈柩回去,好比我們聽說貴國有喪事就半途而返了,您覺得合適麽?”

芋尹蓋的話說得挺狠,如果是吳國強盛時期,伯嚭說不定早就跳起來了。但是現在不同了,現在的吳國可以說是屋漏又逢連夜雨,人窮志短,伯嚭只能尷尬地笑笑。最後,他終於接受了芋尹蓋的要求,同意讓公孫貞子的靈柩進入姑蘇。

這次不吉利的慰問,似乎預示著吳國的最終滅亡。兩年之後,公元前478年三月,越王勾踐再度討伐吳國。夫差率軍抵抗,在淞江與勾踐隔水對峙。勾踐耍了個花招,夜裏派人在左右兩翼擊鼓吶喊,裝作要渡河進攻的樣子。吳軍不明就裏,分兵防禦,勾踐瞅準了機會,帶著三軍偷渡淞江,直接攻擊吳國的中軍,大敗吳軍。

公元前475年十一月,勾踐第三次討伐吳國。這一次,夫差再也沒有能力組織軍隊與這位昔日的奴隸抗衡了。越軍包圍了姑蘇,吳國岌岌可危。有趣的是,晉國在這個節骨眼上,居然認為吳、晉兩國有黃池之盟,雖然不能相救,但總得表達一下心意,於是派大夫楚隆頂著寒風,不遠千裏來到姑蘇前線。

楚隆先來到越軍大營求見勾踐,說:“吳國冒犯上國已經很多次了,聽說大王您親自討伐吳國,中原的百姓無不歡欣鼓舞,唯恐您的願望不能實現。晉侯特別派我來看看吳國的下場,請讓我進入姑蘇完成使命吧!”

勾踐心想,進就進唄,你單槍匹馬的,還能舞出什麽妖蛾子不成?於是同意了楚隆的請求。

楚隆見到夫差,恭恭敬敬地說:“下臣是晉國趙氏的家臣。黃池會盟那次,我們兩國共同盟誓說,要同好共惡。現在大王處於危難之中,晉國卻無能為力,只能怕下臣來致以慰問。”

夫差心想,好嘛,又來了個動嘴皮子示好的,不過這次比上次好,至少是個活人進來了,於是下拜叩頭說:“寡人沒有才能,不能侍奉越國,讓晉侯操心了,謹此拜謝他的好意。”贈給楚隆一小竹筒珍珠,說:“勾踐不想讓寡人好過,看來寡人是不得好死了。”算是對晉國慰問的正式回答。

楚隆離開的時候,夫差拉著他的袖子,偷偷問了一個問題:“快淹死的人還要強顏歡笑,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,貴國的史墨為什麽會被稱為君子?”

前面說過,公元前510年夏天,吳國討伐越國,史墨夜觀天象,曾經預測,不到四十年,吳國將被越國消滅。夫差在這時候問起史墨,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。楚隆回答得很委婉:“史墨這個人啊,做官的時候沒人討厭他,退休之後沒有毀謗他,是因為這樣才被人稱為君子吧!”

夫差聽了大笑,說:“您說得真是恰當。”

楚隆走後,夫差派大夫公孫雄出城求見勾踐。公孫雄光著上身,跪行到勾踐跟前,說:“孤臣夫差,鬥膽向大王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。昔日曾經在會稽得罪大王,夫差不敢違背大王的意願,吳、越兩國得以和平共處。今天大王若想要誅殺孤臣,孤臣毫無怨言,只是不知道大王能否像當年在會稽發生的事情一樣,也饒恕孤臣的罪過呢?”

勾踐長嘆一聲,回想當年到吳國為奴,他在夫差面前自稱東海賤臣,現在夫差反過來在他面前自稱孤臣,求他饒恕,真是風水輪流轉啊!一時間,在吳國餵馬砍柴的日子歷歷在目,仿佛放電影一般經過他的眼前。這是他人生中最不願意記起卻又常常被記起的一段經歷,恨也罷,恥辱也罷,在這個時候似乎都隨風遠去,剩下的僅僅是回憶。他突然眼睛一熱,想答應夫差的請求。範蠡在一旁見了,情知不妙,馬上站出來說:“當年會稽之事,是老天將越國賜給吳國,吳國自己不要而已。現在老天要將吳國賞賜給越國,越國豈可逆天而行?大王臥薪嘗膽,忍耐了二十二年,不就是等著這麽一天嗎?現在這一天到了,您卻無端端地放棄,這樣做明智嗎?俗話說得好,天授不取,反受其咎,您可別忘了會稽之痛!”

勾踐擦了擦眼睛說:“您說得有道理,可是您看看人家的使者,寡人於心不忍啊!”

時值寒冬臘月,公孫雄只穿了條褲衩,伏在冰冷的地上,身體不斷顫抖,那樣子確實十分可憐。範蠡皺了皺眉頭,走到帳外,拿起鼓槌,隆隆地敲起了進軍的鼓聲,下令說:“全軍進攻,直搗吳宮,不得有誤。”勾踐大吃一驚。範蠡回到帳內,對公孫雄說:“大王已經授命於我,即刻討伐夫差,越國大軍已經發動,現在再哀求也沒有用,你可以回去覆命了。”

公孫雄看了看勾踐,又看了看範蠡,大哭而去。

勾踐越想越不是滋味,姑蘇城破之日,他派人對夫差說:“寡人想將你安置在越國,賜給一百戶人家。”夫差拜謝說:“多謝好意,只不過我已經老了,不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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